中国四川阿坝州九寨沟于8月8日发生7级大地震,截至8月10日12时的统计数字,已经造成20人死亡,431人受伤,伤亡人数持续增加中,且余震不断。目前尚未有失踪人数的相关报导,推估仍有一些灾情被隐瞒,实际情况可能更加严重。

大地震造成满目疮痍的惨重损失,古今中外皆然。图为2015年尼泊尔大地震。(图片来源:Adobe Stock)

大地震的瞬间杀伤力十分惊人,造成的人命和财物损失无法估计,古今中外皆然。此次大地震释放的能量,相当于37枚二战时期美军在日本广岛投下的原子弹爆炸威力!

翻开中国历史的扉页,中共建政后有一场被严密地封锁三十余年的“惊世大地震”──1970年云南省通海县7.8级大地震,最大震度达10度,震源深度11公里,史称“通海大地震”,伤亡惨重,犹如人间炼狱,是首次死亡人数超过万人的大地震,估计此次地震造成15621人死亡,受伤人数32431人。

当时,人们还以为是核战争爆发了……由于时值文化大革命期间,这场大地震的灾情在发生后3天之内,官方无任何相关报导,直至灾后第4天,《云南日报》才刊文指“昆明以南地区发生了一次7级地震”,未提及具体情况,且完全拒绝了国际援助,甚至堵住内援。

当年不到7岁的杨杨,根据亲身经历,于《南方周末》发表《“通海大地震”亲历记》,披露地震前地震学家曾经目睹的异象和地震的可怕现场。

作家刘心武发现了一封“密信”

1970年春天,一个偶然的机会,刘心武从同事那里借来一本描写埃及爱资哈尔大学生活的小说《日子》。同事“不慎”在书中夹了一封家书。那是一封从云南省通海县寄来的“密信”,内容是向他们在北京工作的亲人报丧的,说的是这一年的1月5日深夜家乡发生了特大地震,房屋几乎倒平了,埋死了很多人。

信中提到了许多遇难者的姓名,从家族中类似哥嫂、侄甥、舅父、叔姨那样的至亲,到邻里同窗,列出了很长的一串名单。三十多年之后,已经成为著名作家的刘心武,对那封可怕的“密信”仍记忆犹新。

他在一篇回忆录中写道:“那晚,在昏暗的灯光下,我捏着一封别人的信,呆立了很久,惊诧莫名。云南1月5日真的有那么大的地震发生吗?报纸上没那么报导过,广播里也没那么广播过。如果真的发生了那样的大地震,仅同事的亲友就死了那么多,那个地区一共死了多少人呢?”

事实上,不仅是刘心武无法知晓那次大地震的真相,在当年,甚至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,绝大多数中国人,对于1970年1月5日凌晨1时发生在云南通海的那场大地震,都没有多少了解。

被保密了三十余年的惊世大地震

长期以来,中共政府一直将自然灾害的死亡人数列入国家机密范畴,2005年,有人翻开云南省档案馆所藏1970年6月15日《地震受灾情况统计表》,看到如下资料──总死亡数:15621人;死绝户数:836户;重伤人数:5648人;房屋全倒数:166117间;遗下孤老孤儿数:261人。这份统计材料在当时和后来的三十余年间,作为“绝密”材料封存在档案馆中,一直没有正式向社会公开过。

那次大地震波及的范围虽然很大,但震害涉及的面积却只有8881平方公里,其中重灾区面积仅2400平方公里,极震区分布在通海、建水、峨山三县交界处,即曲江两岸824平方公里内,这三个县的震亡人数却高达14917人,占死亡总数的95%以上,其中建水县震亡7479人,通海县震亡4426人,峨山县震亡3012人,尤其以高大、曲溪、东山、红旗、九街、小街、峨山城关镇等村镇死人最多,近30个村庄的死亡人数占到震前总人数的20%到50%左右。

这是一次惊世大地震,但在那个特殊年代,这次地震的震级和震灾被严密地封锁了三十多年,几乎与公众绝缘。

有人告诫:死人这事不能乱说

根据当事人回忆:“大地震发生的那一刻,整个世界地动山摇,充斥了巨大的声响,随后陷入了万籁俱寂之中。不过,这份宁静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。开始听到哭声,还有狗叫的声音,什么声音都有,无法分辨,全乱了。”

“我到现在也说不清父亲当时是怎样把我和母亲、姐姐、弟弟从倒塌的房屋中救出来,只记得我们一家人找不到大门,也找不到天井,摸不着出路,我们原来所熟悉的一切什么都没有了。”

“父母带着我们在黑暗中摸索,认准一个方向,不断从这家的屋顶爬到那家的屋顶,一直往村外逃命。我在爬的时候,好多次碰到死人的手、脚,或者是死人的头、脸。现在回想起来,许多人埋得并不深,有的是被土坯砸死,或被钉子戳死的。”

“天亮后我才发现聚集在晒谷场上的男女老幼,全部变了模样,每个人的面孔、嘴巴和耳朵里全是黑黑的尘垢,鼻子已被尘灰塞满,脸是黑了,如同黑人。牙齿也没有一个人是白的,一张口就露出了黑牙。”

“当时,我们这些小孩子还觉得非常好笑,哈,怎么每个人都变成这个样子了?当时我并没有感到太多的恐惧,父母一再叮嘱我不许走出晒谷场。然而,不久之后,我管不住自己,就悄悄走出那个场子,看到场子外面的路上,到处是横一条、竖一条的死尸。”

“我在好奇心的驱使下,索性放任自己,走近那些各式各样的尸体,有的头被砸开了,到处是血和脑浆;有的手和脚折断了,身体扭曲着;有的看上去好像并没受到什么伤害,闭着眼睛,像睡着了,其实是死了。”

“更可怕的是,大人们还不停地把那样的死人,一个一个地背着、抱着或拖着,添加在更多的死人中间,堆得越来越多。我悄悄一数,有八九十个。以后几天据说好像接到了什么通知,就不允许我们说这个数字了,不允许说死了多少人,也不允许过问。有人告诫我们,死人这个事情不能乱说,不能掰着指头算帐。”

地震中死去的一万多个生命

大地震发生在1970年1月5日凌晨1时零分37秒,震中在通海县高大乡五街村附近,震中烈度为10度强,震源深度约13公里。受灾地区包括玉溪、通海、峨山和华宁等地。

余家河坎村坐落在一条干涸的河床旁边,地震时约26万立方米的坝体向东南方向低凹的梯田滑移,向东滑移120米,向南滑移约200米,使这一段地面下陷2米多,田地碎裂成数段,就像乱刀之下的豆腐一般。河堤上的大树连根拔倒,河旁的村庄有16户人家近50间房屋,随着地表、道路、树木、农田,向东南方向滑移100~150余米之后,全部倒毁。周围尽是深沟大槽,不堪入目。

村中438人,死105人,重伤71人。曲江两岸的高大乡,8000多人中竟有2300余人震亡。仅普丛村70户人家,就有10户全部死难,全村死亡613人。位于震中位置的五街村,原有597人,194人死难,其中年龄最小的刚出生两小时。槽子村原有25人,20人死难,仅留下两位老人、一位妇女和两个小孩。老茅村,原有150余人,有近50%的人死亡。

驻扎在高大乡的公路建设七团,有15个刚下夜班的民工到厨房里吃饭、烤火。地震时,一堵粗厚的土墙向他们压去,未等他们明白发生什么事情,许多站立着的人就被墙体从头压向脚掌。当人们把他们铇出来后,看到的是这样一幅被地震定格了的惨状:15个人变成了15团肉饼,变形的嘴里还含着饭菜,烤火的人则被烧成了焦尸。

峨山县城有逢5赶集的习惯,1月4日下午就从四面八方汇集了许多前来赶集的旅客和农民,两层楼的大旅社爆满,还在过道上加了地铺。地震时,绝大多数旅客遇难,竟死亡200余人。昆明工学院140多名教职工,从省城昆明来到峨山县小街公社“五・七干校”学习,接受政治洗礼。按照当时的阶级划分,在这140多人中,有90多人是“革命群众”,有40多人属于罪该万死的“牛鬼蛇神”。

90多名“革命群众”住在条件较好的农场大仓库里,过着军事化的集体生活,而那40多个被打入另册的专政物件,则住在低矮的“牛棚”里。地震发生时,大仓库里的90多名“革命群众”,被厚重的墙体和巨大的屋架整整齐齐地打死在床上,无一幸免。

通海县城一位苏氏老太太回忆说,地震那年,他们已有5个儿子,大儿子苏文怡刚15岁,而最小的儿子苏文俊还不到7岁。那天晚上,他们带着5个儿子在家纺石棉,一直纺到12时。他们刚躺下,大地震就发生了。夫妇俩焦急万分地呼喊着儿子们的名字,一直熬到天亮。后来才从深深的废墟里,铇出了5具被压得奇形怪状的尸体。

观音村的钱学德,1月4日结婚,夜里正在闹新房的时候,地震发生了。他匆忙拉住新娘子的手往外跑。跑到天井时,一根木头正好打中新娘的头部。在地震中,他家死了4男4女,只剩下他和父亲、小妹三个人。埋葬亲人的时候,他和父亲用皮带拴着尸体,抬上山,匆匆埋下。8具尸体,父子俩花了4天时间,挖了8个洞,来回上山8次。

代办村有一个妇女,地震前三四天生下一个男孩。地震时,这位妇女和婴孩不幸遇难,人们把这娘儿俩铇出来放在一块。当他们掩埋完其他死尸再返回来埋这娘儿俩时,突然发现,那个婴孩已经醒来,不哭不叫,正扑在他娘的尸体上吸食乳汁。

地震学家曾目睹地震前的异象

1969年冬,贯穿建水、通海、峨山的曲江河谷,出现了气候反常现象。这个全长120公里的地区,被地震学家称为“曲江断裂带”。在中国地震学界,最早把目光投向西南的,是地质学家李四光先生。早在1965年,李四光就亲自指导组建了西南地震地质大队,他特别强调,要重视云南地质构造上断裂带的研究,而这些断裂带有不少仍然在频繁活动。

到了1968年12月,李四光再次提出,要认真研究西南地区的地质构造,特别是在一些重点地区,要加强监测工作。1969年11月底,遵照李四光的指示,西南地质地震大队就派人下来进行实地考察了。他们分成4个小组,其中一个小组被分派到通海。他们于1969年12月初到达通海,并选定陶茂村的一幢新房子作为他们的根据地。

事实上,他们所住的陶茂村,距离后来通海大地震发生时的震中五街村,已经很近很近了,步行只需十几分钟。他们一直在张老村和姑娘村一带考察,白天在山坡上采石头,晚上带回来敲敲打打。那一段时间,他们看到房前屋后的竹子忽然开了花,一串串紫蓝紫蓝的花朵在风中摇曳着,似乎想告诉他们一些什么秘密?

村前村后的桃花、梨花,也在这个寒冬季节绽开了花蕾。山坡上,许多不知名的野花,也竞相开放,百花灿烂,争奇斗艳。对于这些美丽景象,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感受到春天的气息,相反他们的神情开始变得紧张和不安起来,眼前的百花越鲜艳,树木越苍翠,他们心中愈发感到压抑。因为他们知道,树木在这个季节开花结果,一定是由于地下温度增高,唤醒了处于冬眠状态的植物。

但是,限于当时的科技水准,他们无法确定这一带将有大地震发生。这个地质考察小组在通海考察了1个多月。当他们收兵回营,悄然撤出高大公社时,已是1970年1月4日。他们回到县城,入住通海县人民旅社。在人民旅社里,那个姓刘的女服务员从井里打不出水来,仔细一看,原来井里已没有水,全是一股股涌动的白沙。

那个时候没有自来水,生活用水全靠水井。姓刘的女服务员为此非常焦急,不知所措。地质考察小组的几名队员便帮助她一块儿淘井,淘啊淘啊,竟然淘出了两推车白沙,但最后还是没有水。当时,他们也没意识到要地震,淘不出水来就算了。

于是,他们回到房间休息,接着又整理考察资料,准备回昆明后就立即向中央地震工作小组汇报通海的情况。到了晚上,他们在房间里感到非常闷热,在屋里简直无法待下去,就相约到街上溜跶。

1970年的时候,通海县城还有一段老城墙,他们就沿着老城墙闲走,当他们走到十字街(现新华书店一带)时,看到一位老汉在那里爆玉米花,香气扑面扑来。同时,他们也发现街上的老鼠特别多,而且特别大,一群一群地跑出来,四处逃散。围在老汉身边等待玉米花的人们,见了老鼠也不打,眼睁睁地望着大老鼠们从自己的脚下或身边跑过。

他们感到很奇怪,街上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的大老鼠呢?其中一个考察队员解释说,你看那个老大爷爆出的玉米花多香,把大老鼠也引诱出洞了,见人也不怕。当天夜里,也就是5日凌晨1点,大地震发生了。

地震后以为是核战争爆发了

地震发生的那天夜里,恰恰遇上了一个怪天气,震前热得大家无法入睡,震后却又变得寒冷不堪。当时,村子周围到处是村民们上山打来的柴火,点燃起来取暖。但很快就有几个民兵赶来,命令大家赶快把火灭掉。

民兵说,上面来通知,战争爆发了,敌人的飞机马上就要飞过来,如果我们这里有火,就会被敌机发现,敌机就会往我们这里扔炸弹,村庄就要遭殃。说着,民兵们一起动手,把火打熄了。

其实,那一年,广播里说要打仗了,大人们也都说要打仗了,都忙着到山下挖防空洞。战争的阴影一直笼罩在人们心中。所以大地震发生后,有不少人都认为是中苏之间爆发了核战争。在人们的想像中,只有核战争才会有那么大的破坏力,才会造成那么多人的伤亡。

一位姓张的小学教师说:“地震发生时,我住的老房子全倒塌了,我挣扎爬出去一看,淡淡的月光下,整个村子已变成一片残垣断壁、土块瓦砾,哭泣、呼救的声音响成一片。我当时想,肯定是敌人的原子弹投进来了,才会造成这样的悲惨场面。”

五街的普秀英说:“地震后,有人来叫我们上山去躲起来,不准哭,不准点火。天亮后,又不准我们穿红衣裳。一位极震区的老人对我说,地震发生后,在他们村头,地陷下去一大块,当时有人说,那是原子弹爆炸的弹坑。”

五街村的皮绍汉说:“由于认为是战争爆发,怕敌机来轰炸,所以夜间不准点火,到处漆黑一团,我们怎么救人?当时,我们村有315人埋在土堆瓦砾下,大家摸黑救出了121人,许多人由于来不及救而被土埋死了。”

如果允许点火的话,村里至少还可以救出60多人。

送来毛泽东思想是最大的支援?

地震发生后,中央提出了十六字方针:“自力更生、奋发图强、发展生产、重建家园”。灾区人民则主动提出三不要:“不要救济粮、不要救济款、不要救济物”。当时最响亮的宣传口号是:“千支援,万支援,送来毛泽东思想是最大的支援”。

因此,《毛泽东选集》、《毛主席语录》、《毛主席诗词》和毛主席像章,是大批量的,一车一车地不断运来。同时还有来自全国各地的慰问信,也是铺天盖地寄来。当时,通海有16万人,仅慰问信就收到了143000多封,几乎每个人都能得到一封。

那时的灾区人民认为只需要用毛泽东思想武装起来,就能战胜一切困难,所以除了“红宝书”和慰问信之外的其他东西几乎不收。这样一来,这场大地震的灾情不仅被遮蔽,而且完全拒绝了国际援助,甚至堵住了内援。记得地震发生后,大家常常跟着大人不停地高呼“对于地震,我们就是不怕,一千个不怕,一万个不怕”、“地震失去的,我们要加倍让地球偿还”之类的口号。

但在口号呼完之后,人们还得面对支离破碎的家园,面对失去亲人的痛苦,面对重建家园的困难,许多人不由自主地害怕起来,哭起来,悲恸的呜咽、呼天叫地的嚎哭之声,此起彼伏。

另外,地震后,灾民所住的房子是临时建的草棚,一住就是一两年。草棚容易起火,有不少灾民在地震中失去了家园和亲人后,又遭受了火灾。长河大队晒谷场上的几十家草棚,在一个夜晚失火了,烧了一个多小时,灾民从地震废墟中抢救出来的一点点衣被、粮食、水桶、锅碗,一烧而光,许多灾民绝望得呼天叫地!

(文章有删节)

作者:杨扬 来源:南方周末

2017-08-12